頂著資產管理公司、金融服務集團、投資公司、專業應用軟件服務公司、大數據服務商等名號，催收行業堪稱社會輿情壓力最大的行業之一。

    盡管催收行業的人員規模和資產體量并無準確統計，但據證券時報記者多方了解，目前全國約有4000家催收機構，共計約三四十萬的催收從業人員。催收公司少到10~15人，多到員工過萬，這些催收人員，面對的是多個領域產生的個人不良債務。

    統計顯示，截至2018年三季度末，各大銀行信用卡發行量已達6.59億張；截至2018年末，銀行及持牌金融機構個人消費貸款余額已達37.79萬億元，網貸余額7890億元。與之對應，個人不良債務也呈攀升之勢。

    去年來，在全國掃黑除惡專項斗爭開展過程中，一系列催收亂象得到整治，多家龍頭公司相繼被查封。據了解，當前越來越多的貸款發放類機構將此前委托給催收公司的債務收回，不少地區的大中型催收公司不同程度地因司法介入而暫停展業，催收公司人員流失開始加劇。

    “債務催收行業是消費信貸行業的‘清道夫’，是金融市場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環節，最重要的是規范。”招聯消費金融營運中心李志雄（化名）表示，對于這樣一個隨著國人金融債務杠桿增大、消費需求激增而漸次增長的行業，相關監管規范卻遲遲未能出臺。

    暴力催收

    得到有效遏制

    目前，我國的個人不良資產規模可控，除了銀行的不良貸款，還包括互聯網金融平臺、民間借貸以及影子銀行等。逐漸增長的市場空間，使得催收成為近年來較為紅火的一個行業。

    據證券時報記者了解，催收行業傭金不一，視貸款逾期時間而定，約在20%~50%。巨大的利潤吸引，催生了各種各樣良莠不齊的催收團隊。由于行業沒有準入門檻，市場中存在的約4000家催收機構中，大的公司僅有幾十家，不規范的小公司不計其數，可能十幾個人就成立債務催收公司。催收行業不規范的現象屢屢見諸報端。

    去年8月，為貫徹落實中共中央、國務院《關于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通知》要求，銀保監會印發通知，對銀行業、保險業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工作進行了部署，要求各級監管機構會同公安、市場監管等相關部門，突出重點、精準打擊，加強高風險領域治理。

    江浙一家持牌消費金融公司人士對證券時報記者表示，去年以來，公安和銀保監會發起掃黑除惡行動之后，催收行業亂象已經大幅減少。

    他介紹，催收行業此前亂象頻出，有催收人員上門以潑墨汁、寫紅漆字等恐嚇暴力手段催收的；有利用現代化通訊手段例如“呼死你”等工具，“轟炸”欠債人通訊錄聯系人，并對其親朋好友的通訊錄聯系人等進行百般騷擾的；也有通過發布欠款人個人隱私照片、在欠款人家庭住址及上班地點拉條幅，或者在網上泄露欠款人個人信息破壞名譽等方式逼迫還款的。

    “這樣的催收亂象，確實給不少欠款人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壓力和人身傷害，也牽連相關委托債務的金融機構。”上述消費金融公司人士表示。

    在催收行業亂象整治過程中，不少中小型不規范的催收公司被取締，也有很多催收從業者選擇離開這個備受爭議的行業。

    一名離職的催收客服小羅（化名）告訴記者：“我確實知道很多路子野的催收人員，冒充公檢法。不瞞你說，我們也培訓過相關的內容。不過這個是對付一些特殊的老賴。”小羅又加了一句，“有些老賴還在朋友圈炫耀分發玩樂的照片，但就是不還錢。”

    小羅告訴記者，他以前所在的催收公司，每天小組負責人會分配一份名單給客服。這份名單會按逾期期限和身份如企業主、在職人士、離職人士、學生等劃分。“對于逾期不長的客戶，我們每天早上10點會打一個電話，下午2點到5點再打一到兩個電話。我們的目標是得到他的還款承諾，比如在一周內還60%。有的時候我們還要給他支招，叫他向親戚朋友借錢”。

    小羅告訴記者，比較麻煩的是遇到逾期較長、又是外地戶籍的客戶失聯。他們會致電其親屬，或者問身份證所屬居委會要親屬電話進行催收。有的時候還要轉交外地團隊上門催收。“這些很多都是惡意不還的。”小羅說，一般來說，如果聯系不上客戶本人，要找到其親近的人就需要大費周折。找到客戶本人之后就要采取每天發短信、打電話、發工作單位傳真、社交網絡施壓等方式。

    談及離職原因，小羅直言，“心理壓力太大了，從事這個職業說出去也不好聽”。

    客戶收回委外債務

    催收是掃黑除惡中與金融行業關系緊密的一環。隨著相關整治行動強力推進，催收行業正在萎縮，大批中小機構關門。

    上個月，排名行業前十的深圳催收機構淳鋒資產，被深圳寶安區公安分局在掃黑除惡行動中查封。其主營業務是為銀行、互聯網及消費金融行業提供呼叫中心服務外包及不良催收，客戶包括光大銀行、華夏銀行、交通銀行、招聯消金、淺橙科技等。

    其客戶及行業人士分析指出，淳鋒資產涉案的原因應該包括在催收中偽造律師函和司法機關公函，以及竊取和濫用個人信息。

    “他們大概也就10來個人在做我們家案子，是湛江分公司在做。”作為淳鋒資產的客戶，招聯消費金融內部人士告訴記者，“我們在他們那的案件量特別少，所以第一時間就轉給其他公司接手了。所以基本是無感切換，完全不影響客戶。”

    一些存量在營催收機構受到影響，首當其沖的是不少貸款機構收回委外催收。

    “在我們看來，催收人員流動性一直很大，即便是和我們對接的主管都經常換人。從去年開始我們就在縮減委托外部機構催收的量，就是因為‘暴力催收’給企業帶來的形象實在是太負面了。”一名華東大型網貸公司的內部人士告訴記者，“自營團隊做的話，我們可以控制催收員問出的敏感問題以及話術，致電會更穩定。”

    另外一家同樣收回委外催收的華南網貸機構告訴記者，自營催收讓公司的貸后成本有所上升。“我們逾期6個月以上的以前都是委外?，F在把一部分找得到親屬和辦公地址的都收回來自己催，失聯的沒辦法，催收成本太高，還是委托外部機構來催收。”該網貸平臺人士告訴記者，“針對逾期3個月的，和逾期6個月的是不一樣的處理方案；針對私營業主、在職人士、離職人士，也是不一樣的處理方式。我們還要花大力氣去培訓我們自己的專員及監控話術，其實成本更高。”

    制定行業標準

    加強行業自律

    李志雄告訴記者，債務催收有“三條紅線”不觸碰：第一，堅決不可冒充公檢法；第二，不可泄露信息，因為泄露個人信息危害安全終將受到法律制裁；第三，不得辱罵、暴力催收。

    第一條在實操中可以規避，第二條隨著個人隱私保護的完善也能規避，但第三條“不得辱罵、暴力催收”較難界定。“尤其是辱罵，不同客戶的接受程度不同，比如‘你都40多歲了，1000塊都還不起’這屬不屬于辱罵呢？可能有人認為不屬于，但是也有人認為屬于，法律可能沒辦法規定如此細致。”李志雄表示。

    此外，催收過程中如何避免造成電話騷擾，這在催收行業同樣面臨難落地的情況。

    “在客戶逾期后，消費金融公司肯定需要每隔幾天去觸達客戶，要求還款。”李志雄表示，但是很多客戶存在多個平臺借款的情況，逾期后其他消費金融公司或互金平臺也會電話催收還款，而作為客戶可能會一天接到十幾個電話，卻分不清到底是哪家在催收。“他可能就會投訴哪個銀行多了好多電話騷擾催收，這種情況也時常出現。”

    李志雄介紹，招聯消費金融目前對于催收的原則是，能打通電話的只打1次，但打不通的可能會打4次，以減少客戶干擾。

    “我認為催收行業未來應該更多向美國、日本等學習，至少需要有明確的監管機構，進行牌照管理。例如美國、日本、英國都有相應的聯邦公平交易局、法務省和金融廳等主管機構，制定行業的標準，讓行業陽光化。”李志雄說。

    規范的呼聲已傳導至上層。今年“兩會”期間，全國政協委員、最高人民法院國際商事專家委員會委員王貴國提出了《關于加強債務催收行業自律的建議》。

    王貴國認為，破解債務催收行業困境的根本出路，是推動行業立法。組建催收行業協會，發起成員內部自律是一個有效途徑。

    王貴國建議，民政、工商等部門適度放開催收行業協會設立的審批限制，支持有資質的行業自律機構依法登記。

    其中，對于催收機構，要嚴格準入門檻，機構持牌經營，統一經營范圍，注冊資本實繳，明確董監高任職條件，要求信息安全等。對于催收員，要像律師一樣持證上崗，通過從業資格考試，獲取相應執業證書方可從事催收業務，且從業資格必須依附催收機構而存在。